“我看见以色列众民散在山上,如同没有牧人的羊群一般。”《误杀》的英文名《Sheep Without a Shepherd》,语出《圣经·旧约》,牧人与羊群原义指上帝与信徒的关系,在片中变成了警察与民众的关系。
《误杀》中不断出现羊这一意象:羊群,被误杀的羊,以及一句台词“羊的视力很差,在野外落单很容易被大型动物袭击“,还有最后素察的尸体被换成了羊的尸体。
以及不断出现的佛塔意象:巫师预言王子弑父夺位,王子被国王丢弃后被农夫所救,起义杀死了国王,知道真相后又杀死了农夫,最后修建了“鸽子都无法飞过的忏悔之塔”。平平的夏令营从这座塔开始,李维杰的忏悔从这座塔开始。
这些都是原作印度电影《误杀瞒天记》中不曾出现的。截至发稿前《误杀》票房已破6.22亿,猫眼评分9.5分,淘票票评分9.2分,首周票房破2亿,连续7天获得单日票冠,猫眼专业版预测其内地票房为8.71亿,成为名副其实的年末黑马,在《只有芸知道》和《星战9》遇冷背景下,和《叶问4》双双托起了贺岁档较为冷淡的大盘。
二次创作如何摆脱原作的影子并强化商业性?知名监制与新人导演如何保持平衡?这些迷思,《误杀》都给出了可供类似项目参考的答案。
在一次次翻拍中被不断提升的商业性
“印度原版在豆瓣有八点几分,但国产没有。我希望各位豆瓣的网友朋友能多宽容我们的国产电影。”监制陈思诚此前在路演中为《误杀》不平。
而事实上,翻拍版评分低于原版1分甚至更多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现象:《老手》豆瓣评分7.7分,翻拍之作《“大”人物》豆瓣评分6.5分;《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韩版、台版评分分别是7.7分、4.8分。在首因效应下,观众对原作的情感喜好已经根深蒂固,当中口碑差距大多输给了“剧本原创性”和情节雷同后的无惊喜。
较少观众看过的冷门小国别电影、中小体量而投资回报率高的悬疑、犯罪、剧情“烧脑”类型成为近年来翻拍片的主流选择。例如翻拍自《蒙太奇》的《你是凶手》,以及翻拍自《完美陌生人》的《来电狂响》。而成为黑马的小国别进口片也往往诞生在上述类型中,从年初的《调音师》到年末的《利刃出鞘》,这类不断反转刺激观众肾上腺素的炫技式手法已经成为一种观影刚需。在《误杀》观影过程中,也将悬念和情绪调动到了极致:如《惊魂记》一般缓缓沉下水中的汽车,慢格镜头下的目击者和羊群……
事实上,即便《误杀瞒天记》也并非第一原版,印度共有2011年、2013年、2014年3个版本的《较量》,《误杀瞒天记》翻拍自2013年版的《较量》,而从《较量》到《误杀瞒天记》到《误杀》,原作扎实的剧本、强烈的贫富善恶对立带来的情绪共鸣、希区柯克式罪孽转移法、迷影情结,为每一版本的商业可看度提升留下了较大空间。
与豆瓣评分8.4分的《较量》相比,豆瓣评分8.5分的《误杀瞒天记》在悬疑类型所必备的节奏紧凑度上已经有所提升,阵容班底也更加有商业吸引力,启用宝莱坞一线明星阿贾耶·德乌干和塔布,在知名度、票房方面获得了更大成功。
而《误杀》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升了商业可看度:带有“唐探”烙印强烈风格化的视觉语言,去除印度电影中并不为中国观众广泛接受的“歌曲元素”,减少前两部电影中前半部分分别对男主家庭生活长达1个小时、40分钟的呈现,直入罪案主题,令剧情更紧凑。
将故事发生地点设置在泰国,而演员均为中国人,说着中文,成为该片保留黑恶警方势力、警民冲突等可能敏感的核心背景,又能够以其本土化家庭人物关系的保留唤起观众共情,并能够顺利通过审查的巧妙方法。
《误杀》的主要改编除了上文所提到的羊、佛塔,以及将原藏尸点由花园改为墓地,增加了雨中开棺和暴乱情节,拳击蒙太奇剪接,导演所坚持的结尾与开头相呼应的“肖申克的救赎”式回环结构,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原作中男主逃过了制裁,而《误杀》中肖央扮演的男主选择了更“和谐”的自首,这也是《误杀》被诟病被给出低分的原因之一。
是以暴制暴还是以法制暴,拥护事实正义还是程序正义,不仅是创作母题的不同,更涉及到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不同。而让男主自首显然是更符合国情和更多观众偏好的选择。
接入“唐探宇宙”?新人导演与知名监制的博弈
“想做出中国人专属的神探形象,打造一个‘唐探宇宙’,这也是我未来矢志不渝要做的事情。”《误杀》监制陈思诚曾经这样说过。
一个普遍的猜测是《误杀》男主李维杰或为“神探Q”,是《唐探》系列的前传,或是肖央扮演角色的个人独立电影。两者联系虽无官方盖章认证,肖央在采访中表示过“思诚导演潜意识里可能有这种东西吧”,而《误杀》被视为接入“唐探”宇宙、开启侦探个人独立故事之作也并非毫无缘由,两者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唐探”固定班底之一肖央饰演男主李维杰,《唐探1》与《误杀》的发生地均在泰国,相似的悬疑风格,导演柯汶利是网剧《唐人街探案》的导演……
从传闻中的“封神宇宙”到“三体宇宙”“唐探宇宙”,几乎每一部爆款都被赋予了IP宇宙的想象,而均处于雏形构想阶段。这不仅仰赖于影视工业化水准的提高,也仰赖于市场的壮大和成熟。
《误杀》中呈现出另一个值得探讨的命题是“知名导演与新人监制的博弈”,从《过春天》的导演白雪、监制田壮壮师徒,《铤而走险》的监制曹保平与导演甘剑宇,到《平原上的夏洛克》的监制饶晓志与导演徐磊、《受益人》的监制宁浩与导演申奥,再到存在着浓厚的“陈思诚个人印记”的《误杀》,名导监制X新人导演组合,且两者大多有着签约关系或相似风格,例如《铤而走险》突出的“曹保平式黑色犯罪风格”,《受益人》突出的“宁浩式黑色喜剧风格”,成为今年新导演纷纷涌现背景下,一个令人瞩目的现象。
国内监制制度始于港台,2003年港台电影人北上之后,由陈国富带入内地,而他也被称为“金牌监制”。在欧美,斯皮尔伯格、大卫·芬奇等名导也有相当数量的监制作品,例如今年大卫·芬奇监制的《爱,死亡与机器人》等。
在国内,工业化程度不足、流程不清、定义模糊,让部分监制的角色,监制与导演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有时过于强势的名导监制可能影响导演创作风格独立性,例如《摆渡人》有“导演张嘉佳挂名背锅,执导者其实是王家卫”的传闻,而《受益人》中在温情风格,与深受宁浩影响的“坏猴子系导演”黑色幽默风格间,两极摇摆,难以找到合适节奏,也暴露出了新人导演的短板。
另一种较常见的情况是“监制纯属挂名”,有时监制从未参与制作过程,甚至署名纯粹只是为了帮助宣传,在电影完成后加上的。
在《误杀》案例中,导演柯汶利此前的短片《自由人》以奥斯卡实景短片提名,已经证明了其实力以及有辨识度的创作风格。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误杀》中平衡这种“作者性”与“商业性”。监制陈思诚亲自上阵拍摄了包括陈冲责问男主小女儿安安的两场重头戏,并使得其风格与唐探系列保持了高度统一。
什么样的创作自由度是适当的?如何使得每个分工流程更标准化?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已有丰富经验的知名监制可能成为连接新人导演与市场之间的一座桥梁。对于陈思诚本人而言,这也意味着他开启了从导演到监制的转型之路。